王凤楼姚汝俊
本文作者是王风楼镇于姚村人,在西安工作,现退休,已有18个年头没有回老家了。前不久回到家乡,目睹平原翻天覆地的新变化,思潮起伏,感之良多,写下桑梓三题。
——题记
题一:车
记得我刚参加工作那阵,家乡很贫困,后来又遇上“三年自然灾害”,国家物资紧缺,什么都是稀罕的。就说普普通通的自行车吧,全村也没有几辆,一是买不起,二是没处买。我在西安工作的单位分得几张“飞鸽”牌自行车票,大家抢着要,领导没法办让大家抓阄,凑巧有幸我抓了一张,买后探亲时托运回来,一下轰动了全村,齐声赞道:“姚家的大小子弄回一辆‘新飞鸽’,啧啧!”赞声中,这辆“新飞鸽”那年一冬,为村里驮回五六个新媳妇,可谓立下“汗马功劳”。
上次回来是1995年,那时已经改革开放,农村随着国家形势大有好转,自行车家家都有了,即便不是“飞鸽”,也是“金鹿”、“永久”什么的,总之,不再是稀罕之物,有的家里还不止一辆,境况好一点的添了摩托,买了“小四轮”。见一家迎娶新媳妇,是摩托载人拖拉机拉物,不再用“新飞鸽”了。
这次回来,脚踏的自行车已经不见,路上跑的全是两轮或者三轮的电动车,来来往往一溜风,人们坐在上面跟坐在炕头上一样安稳,再不用左摇右晃吃力地蹬。在村间的道路上,时不时还会见到各类各色的汽车奔跑,可以想象得出,再有谁家儿子迎娶新媳妇怕是又不用摩托、拖拉机了,应是和城市里一样,一律的汽车。
说到汽车,我三个侄子家里都买了汽车,两个侄子家是“面包”,一个侄子家是“轿子”。我问侄子,你买的那辆小轿车花多少钱?他说,不多,才八万。我问,买这轿车做什么用呢?他说,也没有大用,只是走走亲戚进进城。我说,光这点用处花去八万合算吗?他说,也没什么合算不合算,反正钱放在银行里也没用。
我很惊讶侄子的回答,家乡农民不仅富裕了,连消费理念也这么超前。
题二:路
这次回来,再一个突出感觉是路的变化。
路,自然是老早就有了的。孩提时代的记忆里,路有两类,一类是人走的小路,再就是车行的大路。小路,一尺多宽,是人们为了抄近在田间或地边一时(也有长久的)踏出的路;大路,是由牲畜拉着大轱辘车压出的路,宽也不足六尺,据说,这是秦始皇全国统一度量衡定下来的宽度,几千年没变,可见这路的久远与固守。无论小路还是大路,走起来都有不堪之苦,最恼人的是“晴天两鞋土,雨天两脚泥”。记得小时候跟着父亲赶集,回来后鞋里的土有半指厚,不在天井里磕打干净母亲不让进屋。
记得大约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吧,路不声不息地有了改变,摈弃了几千年的旧面目。缘何?是牲畜拉的大轱辘车由铁轮、木轮发展成胶皮轮,轮子加宽了,原来的路自然就不适应了,后来,又由于拖拉机在农村出现,把路碾得更加平展。看起来,路所以几千年没变,并不是秦始皇一言九鼎至今“天下听”,而是因为交通工具的长期滞后,换句话说,路是由交通工具决定的,交通工具进步发展了,路也就随之改变了。
今日,近瞧远望,所有的路均已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,无论村与村之间,还是村里的前街后道,都变成平平展展的柏油路,真是旧貌换新颜了,也彻底改变了那种“晴天两鞋土,雨天两脚泥”的况味。
路的变化,说到底是家乡人们富裕了,有钱了。不是吗,农民兜里有了钱,才有能力购买现代化交通工具,才有能力根据需要修路。家乡与边远地区不同,那里是 “要想富,先修路”,修了路,人才富,我们这里是人们先富起来,然后才修路的。
题三:房
二侄子告诉我,他在平原城里买了楼房,这又让我吃惊不小。一个乡下农民花几十万跑到城里买房,这是我无论如何所没有想到的。一打问,不止侄子一个,村里还有几户也在城里买了楼房。
乡下人到城里买房,体现着家乡农民的经济实力,其本身也是家乡农民对“城里”的进驻,或许用不了多久,“城里”不再单是城里人的“城里”,也同是乡下人的“城里”。我有意识地问侄子,把村里的房整治好不比城里买房更有意义吗?侄子说了他城里买房的理由,一是孩子们过几年城里打工、结婚有个住处,二是——你看,现在这房还要怎么装修呢?
也是,侄子的住房已经装修得很可以了。这是一座砖混结构的五间厦子房,窗子大玻璃明,墙白顶亮,乳白色地板砖铺地,门是建材销售处购来的崭新的木质门,简直和城里的装修没有区别,而比城里楼房更具优点的是空间大,顶高将近3米,城里一般也就是2米6上下,即便用城里人的眼光衡量,也是满够标准的。
凝视着侄子的住房,思绪绵绵,记起这块老宅上曾经有过我降生并居住多年父亲的房,那也是五间,坯墙泥顶,鸡翘腿碱脚,小窗木棂,黑暗潮湿,最怕下雨,尤怕下连阴雨,每每都是房里房外一起下,房外不下了房里仍下,炕上地下摆满接漏的盆盆罐罐,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没有,头戴草帽身披蓑衣,整夜不能睡觉,有时山墙或房角被雨水浸透难以承重,整片的往下垮,连风带雨一齐往房里灌,简直跟在露天地里没有两样,那情景刻骨铭心。
当我向侄子说起这些时,他笑笑说,别再“忆苦思甜”了,那已成为历史。侄子说的没错,那已成为历史,那样的房那样的情景在家乡永远也不会有了。